隨著新冠肺炎的爆發與蔓延,濃濃的年味頓時被灰色籠罩。街上行人本就稀稀落落,個個又遮掩著口鼻,夾著手臂急匆匆的向前走;燙了金箍的紅燈籠三三兩兩地墜在屋檐下,仿佛蒙了一層灰,都失了往日光彩;這座城市似乎處在暴風雨中,不見天日。
小區門衛處的大叔往日都踏著一雙破皮鞋,身上的制服皺皺巴巴,帽子也早已遺失,幾撮油亮的頭發貼著頭皮梳到了后面;他個子瘦高瘦高,杵在地上有幾分像歪歪扭扭的竹竿。很愛笑,一咧嘴,就是一口斑黃的爛槽牙。于是我心中暗暗給他烙了個外號“槽牙叔”。我對槽牙叔起初并沒有什么好感,甚至有些討厭他作為門衛——或許是因為他的邋遢形象先入為主了。
再后來,疫情爆發。我下樓取快遞時,半個多月以來再次碰到他。
我甚至沒有一下子認出來他來。
槽牙叔似乎找到了他的帽子——抑或是重新買了一頂——現在正安分地扣在他微禿的頂上;制服外套規整地搭在了椅背上,身上的襯衫被汗水沁透,原本的潔白此時氤氳了薄薄一層水汽;他的臉上掛著一面口罩,擋住了那兩排爛牙。看到我來測體溫,槽牙叔眼角突然出現了層層皺紋,白色的口罩向兩邊扯去。那皺紋如同老樹的年輪一般,爬滿了他的眼角。或許是因為以前總是被那口黃牙吸引,我竟從未意識到槽牙叔的顴骨竟如此之高而突出。一瞬間,我意識到他大約是笑了,那藏在口罩之下的笑容既親切又遙遠。一粒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,滑入眼角的溝壑中,閃著耀眼而溫暖的光。
他微笑著為我測量了體溫,有些沙啞的嗓音笑著說“還是盡量少出門啊,哈哈!”這如同光明般爽朗的笑聲撕開了籠罩在我心中壓抑的烏云,心中澄澈明凈了起來。我以藏在口罩下的微笑回答著他,我相信他一定也感受到了。離開他身邊的時候忍不住回頭再多眷戀了幾眼,只覺得他很像一位提著燈的老人,屹立在漆黑的暴風雨中,執著燈,單薄的身影晃動著,卻透露出一股子堅毅。我仔細一瞧,那風雨中竟有這么多盞燈,搖曳著,閃爍著。細了看,那點亮黑暗的燈火們原來是醫生,是護士;是快遞員,是廚師……
槽牙叔是為我提燈了的人。他用自己的熱情驅散了我心中的灰暗,給予了我信心。他的精神化為了一束光,永遠地映照在我的記憶里。